这下方宜彻底快哭了,又气又急,一把将他的手机抢下来。
【我要回海城参加同学婚礼,礼服忘在你家了。】
惨白的屏幕光照亮郑淮明的脸,他怔了怔,过了好几秒才点点头。
方宜垂下眼帘,绕过他朝卧室走去。出来时,手里就是那条浅杏色的礼服裙,材质特殊,压不得,只能最后放进箱子。
郑淮明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她身上,女孩却再不看他,自顾自整理东西。
他自知理亏,默默地回卧室帮她拿东西,蹲在一旁搭手。
可胃里的痉挛还是不停歇,紧绷的身体松驰下来反而更疼得厉害。郑淮明只走了几趟,就有些撑不住了,他扶着沙发坐下,缓了一会儿,从茶几下翻出一个小药瓶。
扭开瓶口,节制地往掌心倒出两颗。
附近没有水,正当他想干咽下去时,只见方宜不作声地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,搁在茶几上。她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,刚刚的不快却也明显消了些。
郑淮明吃了药,顺势拉她在身旁坐下。
【明天几点的车?】
【八点。】
他在手机上输入了许久,措辞删删改改:
【这么晚了,在这儿休息吧。这里离高铁站近,你明天可以晚一点出发,多休息一会儿。】
此言非虚,云锦嘉园在城北一侧,要比这儿多半个小时车程,天不亮就得起来了。
方宜看着这行字,不说话。
郑淮明急忙又说:【箱子重,我能送送你。】
这句话他打完就后悔了,一个刚出院的人,到底是谁送谁?
郑淮明正懊恼地要把手机收回来,却见方宜轻轻点了点头。
其实她还有衣服在家里,但面对他牵强的理由,还是心软了一瞬……
再次共处一室,却不是月余前的心情。
收拾好行李,方宜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品牌活动的视频素材,郑淮明笔直地坐在餐桌旁看手机,看似专注,但若真注意屏幕上的内容,就会发现他只是反复滑动着同一条排版通知。
其实品牌方的视频没那么急着筛选,只是若不找点事做,气氛更加尴尬。
两个人已不是能一同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关系,中间好似隔了一条隐形的线,让近在咫尺的人难以相触。
看了一会儿素材,沈望倒是发消息说要紧急剪个视频。
方宜还记得这里没网,刚拿出手机打开热点,郑淮明就擡步走过来。
【家里装了网,密码是八个一,你可以连上。】
方宜打开WiFi,果然一下子搜到了,网速很快。
她指了指屏幕上的密码:【这个密码太简单了,会被别人蹭网。】
郑淮明在身旁坐下,衬衣袖口卷到手肘,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。方宜故作不在意地瞥了一眼,静脉炎的肿胀已经褪去,只剩一点点红印。
他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,笑了笑,将卷起的袖口放下了。
【那你帮我改一个吧。】
方宜思索了一下,也没推辞,将密码改成了他的工作证后六位。
又问:【晚上你去医院了?】
郑淮明不置可否:【有台临时手术。】
事实上,他确实上手术去了。虽然停职,有些高难度的手术还需要他上台,负责关键部分的操作。
方宜却会错意了,她以为郑淮明不想让她知道停职的事,只是点点头,没再说话,继续手上剪视频的动作。
郑淮明几近眷恋地注视着女孩的侧脸,长发微卷,披散在肩头。她目光极为专注,晶莹的瞳孔中映着屏幕的光,睫毛长而密,思考时习惯咬唇,脸颊鼓起一点弧度,显得十分可爱。
心中漾起一阵柔软,让他想拿手指碰一碰。
他的指尖不自觉微缩,再擡眼时,就撞上方宜疑惑的视线。
郑淮明只好起身去洗澡。
浴室响起哗哗的水声,方宜长出了一口气,将电脑搁到茶几上,往沙发上一靠。她庆幸自己没戴智能手表,不然刚刚一定会发出心率过高的提示。
那个男人似乎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灼热,以为她感觉不到。
可事实上,刚刚她紧张得点鼠标的手都僵了,连按好几下都没点上播放键。
这时,笔记本电脑响了一声,发出电量预警。
视频还有一点没剪完,方宜翻出充电线,在屋里转了一圈,想找一个插座。客厅的插座都离茶几很远,她试了一下主卧的,由于没有插线板,也够不着桌面。
她头痛,郑淮明这间房子看起来装修得很高级,实际用起来都不合理。
好在次卧也有一个小书桌,上面空空如也。
自从上次陪郑淮明回北川,两人都是同床共枕,这是方宜第一次走进次卧。
面积比主卧略小,只有一张被床笠罩住的单人床。长时间没有使用,打开门有股淡淡灰尘的气息。
方宜找到一个能连上的插座,没多想就坐下开始剪辑。
她进入工作状态很快,全神贯注,连浴室的水声何时停了都没注意到。
终于,将打包好的视频传到了工作群,方宜刚合上电脑,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。
郑淮明刚洗完澡,换上了深灰的休闲服,头发还湿漉漉的,几滴水浸湿了领口。他温和地朝她笑了一下,手里似乎拿着一叠衣服。
直到他绕过她,弯腰将手中布料展开,方宜才发现,那是一套崭新的床单和被套。
男人身上掠过淡淡的洗发水香气,似乎是某种清冽的味道,潮湿的、温热的,蹭过她的鼻尖,在心头微微漾起波澜。
方宜怔怔地看着,郑淮明神色平稳,慢条斯理将床单换上,动作轻柔利落,每个边角都压好抚平。
什么意思?
半晌,方宜才反应过来,郑淮明这是今晚要和她分房睡。
或许是她主动坐进次卧,让他误解了含义。
郑淮明动作未停,又去卧室拿来一床被子,搁在床头。
见他做得如此主动、周全,方宜张了张嘴,话语哽在喉头,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凝滞、堵塞的气愤。
明明她已经心软了不少,甚至今夜同意了留在这里过夜……
郑淮明这又是在做什么?
说爱的也是他,如今半句挽留都没有的也是他!
女孩扶在电脑上的直接微微颤抖,呼吸有些急促。
郑淮明似乎没有意识到方宜微妙的愤怒,起身走过来,缓缓打下一行字。
【主卧的床软一些,你睡主卧吧。】
他的目光清澈、温柔,仿佛真是在为她着想。身子前倾,宽大的睡衣领口稍稍下滑,露出右侧脖颈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细细牙印。
方宜擡头注视着他,眉眼不展,没有说话。
郑淮明低头时,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,凉丝丝的。方宜擡手将水抹去,却也不接他的手机。
一气氛陷入僵局,郑淮明垂眼思索了一瞬,眸光中似有半分失落。
【主卧的床单和被套我会换的。】
“滋啦”一声,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方宜陡然站起来,两个人本就挨得极近,差点撞到他的肩膀。
郑淮明愣了一下,没有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。
然而,方宜丝毫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——
她气息急促,带着隐隐的怒意,伸手一把攥住郑淮明的衣领,借力往下拽去。男人全然没有防备,被扯得一个踉跄。
下一秒,方宜直接擡头吻了上去。
没有任何柔情甜蜜,她胡乱亲吻着郑淮明微凉的薄唇,横冲直撞地索取他断成几截的呼吸。
少时接吻过太多次,方宜无比熟悉他的气息,手臂愈发收紧,像要将胸口的气息全部压榨殆尽。
唇齿交缠,磕磕绊绊,却炽烈如火焰。
方宜想,她是爱他的,已经爱到了骨髓里。可这深深的爱又像肥沃的土壤,浇灌了太多泪水和煎熬,让怨恨、不甘盘根错节……
什么换床单、分房睡?他连挽留都不想尝试,已经默认分手了么!
那又为何做出那些暧昧关心的举动!
愤恨在胸腔不断涌动,对准那唇间最柔软的地方,方宜狠心用力咬下去,牙关闭合,只感到郑淮明猛然一颤,两个人嘴中瞬间尽是浓浓的血腥味蔓延。
她狠狠地推开他,目光再未停留一刻,转身摔门而去。
寂静的房间里,只余郑淮明伫立原地。嘴唇内侧被咬得鲜血淋漓,翻开的伤口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,泛起刺痛,是方宜留下最后的痕迹。
男人漆黑的眼眸中,尽是无底的痛苦与悲怆。
几秒后,客厅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,大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