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受到好友的温暖,方宜用力地摇摇头,蹭得满脸都是眼泪,长发也糊在脸上,精致的妆容乱成一团。
所有的情绪都被酒精放大,她只是忍不住地委屈,为什么想要远离他,又无法直面他的冷漠和疏远?凭什么她没法痛痛快快地去爱、去恨呢?
手机屏幕上的通红时间依旧走着,周思衡将电话接过来,只能听到对面清浅的呼吸声。
他头痛无奈道:“老郑,现在……”
话音未落,郑淮明忽然艰难地打断:“你们先照顾好她,我……我现在过来。”
接着电话就被直接挂断。
不到三十分钟,一辆黑色轿车驶向市中心商业A区。夜风微凉,一片灯火通明,街边金晓秋半扶半架着方宜,远远看到熟悉的车牌,朝驾驶座上的人招招手。
方宜抱着她的胳膊,迷糊地撒娇:“好困,我想睡觉……”
“快上车了,到家了就睡。”
可当轿车真的停在面前,方宜又往后拽着金晓秋,死活不肯往前一步。
金晓秋耐心劝道:“上车,我们回家睡觉。”
方宜平时性子随和,喝醉了却尤为固执,摇头就是不肯迈步。
马路上车流不息,郑淮明从后视镜关注着后方的情况,见一通拉拉扯扯,连忙利落地熄火下车。
回手关上车门,只见方宜拉着金晓秋的手,有些摇摇晃晃地往地上蹲,眼看就要跌倒。郑淮明大步上前,一把搂住她的肩膀,将人稳稳地带到怀里。
方宜被紧紧禁锢住,下意识地挣扎。路边车来车往,不时有摩托车从狭长的通道轰鸣驶过,郑淮明任凭她动作,收紧手臂低声哄道:“先上车,好不好?”
这个怀抱太过可靠、熟悉,散发着冰凉的寒气,方宜醉得浑身发热,回身一把抱住了郑淮明。
女孩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,郑淮明浑身霎时一僵,喉结难耐地滚了滚。
方宜脸颊红扑扑的,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迷蒙的水汽。她显然没有认出自己抱住的这个男人,反而撇了撇嘴,几分可怜地求助道:
“不要……这是郑淮明的车,我不上他的车!”
理智与感情截然相反。
身体想要靠近这个怀抱,思维却守着最后一丝防线,叫嚣着远离。
郑淮明眼神暗下去,脸色微白:“为什么不想上他的车?”
方宜的脸贴在他脖颈,散落的发丝掠过耳垂,明明是那样暧昧的距离,朱红的唇齿间溜出一声不满:“因为我……讨厌他……”
听到这两句话,周思衡和金晓秋尴尬地伫立一旁,不敢上前半步,生怕说错话。
可郑淮明面不改色,只是眼帘微垂,一边温声说假话哄着,一边稍微施了些力气,将怀里的女孩稳稳送进后排座位。
车里已经提前开了暖风,一上车,郑淮明从副驾拿出一板药片和一个保温杯,递到后座金晓秋手上:“解酒的,给她吃两片。”
金晓秋接过来,保温杯里已经提前装了温水,她拆下两片解酒药,喂方宜吃下去。
其实,刚刚看到方宜连对郑淮明的车都那么抗拒,金晓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与爱相对的感情是恨、是逃避、是厌恶,唯独不是不在乎,恐怕她对郑淮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洒脱……
一路上车里一片沉默,方宜靠着金晓秋沉睡。轿车停入云锦嘉园,郑淮明丝毫没有犹豫,金晓秋没来得及拦,只见他弯腰抱起方宜,径直上楼。
金晓秋吓了一身冷汗,生怕沈望在家撞个迎面,急忙追上去。
可门一打开,里面却明显是一个独居女性的家。四处干净整洁,没有一件男性的家具用品,金晓秋跟进卧室,郑淮明已经将熟睡的女孩小心地放在床上,床上赫然也只有一床单人被、一个枕头。
郑淮明伸手给方宜盖上被子,目光触及她睡着时微红的脸颊、长长的睫毛。骨节分明的手指滞在半空片刻,还是忍不住轻轻用指尖将她站在脸侧的碎发拨开……
做完这些,郑淮明缓缓擡眼,对上金晓秋站在门口视线的一刹那,瞳孔波澜不惊,宛如一泽不见底的深潭。
——方宜根本没有和沈望住在一起。
金晓秋久久不能从震惊中缓过来:“你早就知道了?”
“这件事,可能还是由她醒来和你解释比较好……”郑淮明走出卧室,淡淡道,“其他的我不方便做了,你留下今晚照看她吧,我会送老周回去。”
说完,郑淮明回身朝客厅走去。
周思衡拉住他,焦急小声问:“怎么回事?他们根本就没结婚是不是?”
郑淮明停下脚步,没有说话,低垂的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。
“那既然他们没关系,你怎么不留下?”周思衡脑子转得很快,急于给兄弟创造机会,“我和晓秋打车回去就行了。”
客厅里陷入寂静,只能听到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声。
明眼人都能看出来,郑淮明看向方宜的眼神里,分明依旧深爱。
可半晌,郑淮明只是后退一步,避开周思衡的手,轻轻摇了摇头,嘴角似有半分勉强的笑意,吐出微弱的两个字:“走吧。”
他深夜前来,只为确认她的安全。
剩余的,他没有资格再做。
周思衡注视着郑淮明迈步出门的身影,忽有一股寒凉攀上后背,生出细细密密的害怕。
他的平静里没有挣扎、没有矛盾,反而像一片暗淡的死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