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叹气:“满满,我知道你烦,但是你也体谅一下我们,老人家年纪大了,看你一个人,我们也担心得很。”
云挽抿唇,没作声。
“你就回来看看,这次这个真的不错呢,是你爷爷托关系找上的,条件各方面都出彩,没结过婚,也没孩子,家里房子车都有,你试试呢?”
和老人家讲道理,是没用的。
她就算拒绝,他们也会一直说到她同意为止,根本不会考虑别的意见。
云挽心里叹气,只好道:“哥明天还在单位,我自己回来。”
“诶诶,好。”
挂了电话,她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。以往周六回去,照惯例她都会带着孩子住一晚。
只是这回,她只能自己回去。
崽崽看她收拾东西,有点好奇挨过来。她把孩子抱怀里:“妈妈明天出去一趟,宝宝去和舅舅睡好吗?”
其实崽崽很乖,是不会拒绝的。
但然而他之前和梁西岭去单位,去了太多次了,现在只想黏她。
崽崽说:“不要不要,妈妈也把宝宝带走。”
他扒着云挽衣服不肯放。
云挽想了想,最后也给他添了两件小衣服:“那宝宝到时候要听话哦。”
崽崽高兴了,云挽将他塞进被子里,自己也躺进去。
她看了眼手机,消息栏空空荡荡,陆承风仍是没和她说话,大概是真的太忙,就给忘了。
她那晚做梦,倒是还梦见过他一次。
梦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,站在一中海棠花树下。瓣瓣海棠浓稠绝艳,从他身侧飞旋落下。
人声嘈杂鼎沸,他回过头,茫茫人潮中,一眼便看见她。
*
家里很热闹,因为要张罗相亲,老人家甚至一大早爬起来烧饭。
云挽到家的时候,他们还在忙活。
云挽把孩子抱去沙发,就转身进了厨房,系上围裙:“奶奶,怎么做那么多菜,不是说相亲吗?”
她前几个相亲都是去外面吃饭,这个似乎格外不一样。
梁奶奶很高兴:“是相亲啊,在家里吃饭。”
“家里?”云挽浸在冷水里的手一顿,“为什么就到家里了?”
她瞬间浮现出不安,她觉得进展太快了。这个相亲要是放在家里,两边家长都在,她就算不想答应,也会被迫答应很多事。
梁奶奶说:“哎呀家里怎么啦,自在嘛。”
梁爷爷也拄着拐杖:“就是啊,老是出去吃,也不知道有什么吃头。”
云挽垂着睫,默默择菜,什么也没说。
她不可能真的和对方在一起的,她连面都没有见过。
她连住也不想住了,吃过饭,她就带着崽崽回南京。
将近十一点,门铃响了。
梁奶奶立刻喜笑颜开擦擦手:“我去开门。”
门口传来热闹和乐的说笑声,男人声线温朗清越,云挽一怔,忍不住也走出厨房。
迎面撞上时朗,她眼瞳都跟着颤了颤:“时老师?”
时朗原本拎着礼品来的,进屋见了她,显然也略微惊诧:“小挽?”
他那天换了身休闲舒适的打扮,并不隆重,乌黑额发垂落,显得人十分温柔。
两个人都愣住了。
梁奶奶说:“满满,你们认识?”
云挽回过神,赶紧介绍:“这是我们杂志社带我的老师,有跟您说过的。”
“哎呦那太巧了,这不是有缘分吗。”
梁奶奶拍掌,也是觉得高兴。
原本时朗是梁爷爷战友家的孩子,梁爷爷年轻时候待过连云港,不过退得早,没立什么功就退伍回家过日子了。
他战友混得挺好的,职衔很高,跟他们不一样了。
听说对方家里有个孙子,年纪正好,但是一直没结婚,梁爷爷就说试一试,本来没抱希望,结果没成想,人家答应了。
前面有几次相亲,都不成功,对方一看云挽带个孩子,立刻变脸。
谁都不想帮别的男人养孩子,因此不是言语轻贱她,就是想白嫖,让云挽去做免费保姆。
家里甚至都说:“以后你来就自己来,别说有孩子。”
云挽不肯。
她这回带孩子回来,也是想告诉对方,她就是这个条件,要是觉得没什么好谈,那就不谈了。
没成想,对面是时朗。
崽崽认得时朗,动画片也不看了,从沙发上摇摇晃晃爬下来:“叔叔!”
“嗯。”时朗笑着应一声,摸摸他脑袋,“又见面了?”
他带了牛奶水果,还有一些吃的之类的。崽嘴馋,很喜欢吃零食,眼睛亮亮地去扒袋子。
云挽尴尬,心里却也稍稍放松,家里人进厨房了,她凑近低声道:“不好意思啊时老师,我也没想到是您,让您白跑一趟了。”
“不白跑。”时朗侧目望她,情态莞尔。
或许是她错觉,他话语里几分淡淡的戏谑。云挽愣在那里,神情肉眼可见紧张起来:“什么意思?”
时朗失笑,没想到她会这么排斥:“我是说能见着你家孩子。来的路上我还在犯愁,家里让我来,我怕对方看上眼了,我没看上,或者我看上了,人家看不上,回去不好交代。”
她心里舒了口气。
云挽抿抿唇,帮着把礼品分类收进柜子,温声道:“不会的,时老师条件这么好,肯定能找到好的。”
时朗看她一眼,笑了笑,没说话。
那顿中饭,是云挽相亲吃得最放松的一顿。
时朗很会说话,不会刻意给谁脸色,即便家庭条件优异,也没多少架子,和老人家聊天很开心。
她顾着给崽崽喂饭,也没说上几句,可气氛都没冷场。
两个老人家应该挺满意的。下午的时候,云挽说要回南京,时朗说:“我也回去,我送你。”
他们还喜滋滋的。
云挽心里无奈叹气,弯了弯唇,把崽崽抱上车。
打算抽时间找个理由,把他们念想断了,就说不合适。
到南京是傍晚七点多,正好是高峰期,夜里又下雨。
开高速还好,进了城区就开始堵。
到她家楼下,已经是过了八点。
雨下大了,云挽撑伞,把崽崽抱下来:“和叔叔说再见。”
崽崽很乖道:“叔叔再见。”
时朗探出点身体,擡手揉了揉他脸颊:“宝宝再见,叔叔下回找你玩。”
崽崽就是个皮性子,听到玩,什么都顾不上了,连连点头,眼巴巴瞅着时朗:“叔叔你别忘了。”
时朗温然一笑:“好。”
夜风拂乱他额发,雨丝吹进车窗,他打偏方向盘,将车驶了出去。
雨夜雾气蒙蒙,视线被重重雨幕阻隔,变得昏暗不清。
云挽怕孩子着凉,把他往怀里拢了拢,崽崽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手臂上。
崽崽还在兴奋,搂着她脖子,说回家要干嘛干嘛。
她心不在焉答应。
然而转身走了两步。
她陡然浑身僵硬,顿在原地。
雨越下越大,倾盆而下都是水汽,重重叠叠打在眼前。
幽静疏冷的单元门前,停着一辆车,黑色车身沉默安静,车灯照向她,又缓缓熄灭。
陆承风站在车旁,没撑伞,雨将他半边身体浇透了。
晕开深色的痕迹,从肩头蔓延到胸膛。
他隐没黑暗中,黑漆漆的眼瞳望过来,整个雨夜都在他身后倾斜。
他没说话,只是沉默。
然而那道视线撞进她眼底,一瞬间,她的心脏骤停。
她从没有见过他那种表情,称不上愤怒,狂暴,记恨,甚至似乎根本没有情绪。
他就是站在那里,那样深深地看着她。
夜晚吞噬了他的脸,唯独那双眼睛,还盛着一点凄清的月色。
云挽屏住呼吸,下意识把孩子脑袋摁在怀里。
她听到雨夜里,他微弱的呼吸。
他慢慢走过来,携风带雨,然而半晌却竟只是扯唇一笑,无比自嘲:“这就是你的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