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复南诏佛像(2 / 2)

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。佛像颈部的断裂面在放大镜下呈现出奇特的纹路,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,又像是伤痕。

助手好奇地问:“江老师,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江宁意摇摇头,没有继续工作,而是起身去倒杯水喝,她的思绪已经飘远了。她想起陆洋背上那道炸弹留下的痕迹,缝合后留下的疤痕也是这般扭曲的形状。

她能想象陆洋现在的表情——紧抿的嘴唇,绷紧的下颌线,还有眼中那种深沉的痛楚。

江宁意放下茶杯,继续专注于佛像右臂的拼接。这件文物经历千年战火、地震、盗掘,却依然保持着慈悲的微笑。江宁意突然明白了外婆为何总说文物修复是种修行——在修补残缺的过程中,修复者自己的心灵也在被治愈。

傍晚时分,拼接工作基本完成。江宁意退后几步,审视着在灯光下重现生机的佛像。

鎏金虽然斑驳,但整体造型已经恢复,尤其是那低垂的眼睑和微扬的嘴角,仿佛正在凝视众生之苦。

“太完美了!”

副馆长激动地说,“断裂处几乎看不出痕迹。”

江宁意摇摇头:“专业的修复师还是能看出来的。我从不做无中生有的修补,要尊重文物本身的经历。”

就像那些战争留下的伤痕,她在心里默默补充。不是要抹去,而是要让伤痕成为历史见证的一部分。

回到招待所已是晚上九点。

陆洋还没回来,房间里静悄悄的,只有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和几张照片显示他回来过。江宁意没有动那些东西,只是坐在窗前等待,手里握着那枚银杏叶吊坠。

十点半,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她。陆洋带着一身尘土和疲惫走进来,眼睛却亮晶晶的。

“你还没睡?”他的声音沙哑。

江宁意起身给他倒了杯水:“情况怎么样?”

陆洋一口气喝完水,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:“记录了十七户的情况。”

他翻开一页,指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,“这是李排长的母亲,白内障晚期。还有这个——”又翻过一页,“王班长的妻子,带着三个孩子,最小的才两岁...”
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变成了哽咽。江宁意走过去,轻轻抱住他。陆洋的头埋在她肩上,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渗透了衣料。

陆洋的泪水浸湿了江宁意的肩头,像一场迟来的季雨。她轻轻拍着他的背,感受着这个自清醒过来后就一直表现的很平常的军人此刻的脆弱。

他的平静让江宁意这个最亲近的人都险些忘记,陆洋所在的部队在雨林里穿插,十不存一的惨烈。

窗外,大理的夜空繁星点点,仿佛无数双注视人间的眼睛。

许久,陆洋抬起头,用手背粗鲁地抹了把脸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声音嘶哑。

江宁意摇摇头,手指抚过他红肿的眼角:“我去给你泡茶。”

当她端着茶杯回来时,陆洋已经坐在桌前,翻开了那本厚厚的笔记本。

台灯的光线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,刚哭过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